* 架空,宫斗宅斗戏码
* 各种预警写在第一章,注意避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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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八、为虎作伥
源赖光折断了那支箭。
他没有拔下,那会导致出血量激增,箭上带有刺鼻的味道,有些苦,是典型的麻药味。这是好消息,寻常逻辑下不会有人将麻药与毒物同时放置,麻药的效用不是即时的,进入血液后最先会使相应部位麻痹,对其余部位影响甚小。
他说:“大可不必,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了。”
大奥总取缔自认占据上风,便道:“那位罪臣,是否去了甲斐?赖光大人,又是否是西军联盟的一员?西军联盟战败已是定局,大人若是现在投诚,还能留一条活命。”
“西军必然不成气候,我为何要加入?”
“我看也并非必然,京都势力也在暗中作梗,联盟之一的长州藤原氏本就是天皇近亲的‘勤皇派’,被贬作武家连着就往京都去了三封信。说京都势力完全不参与,又有谁信呢?倒是赖光大人看似‘为虎作伥’,贬作武家、外样大名毫无怨言,庆幸吧,将军大人说你这样能屈能伸的,咬起人来才最为可怕。”
“……”
“甲斐精兵一千,边关严格管制人口出入,赖光大人,还是收手吧。”
右手的直觉渐行渐远,倒是将挨了箭的痛感也一并带了去。此时有两种解决方案——第一种,尽可能保持血液缓慢的流动,防止扩散到其余部位,第二种,反行之,扩散范围大,受到的影响也就比单部位的影响小。
然而再小的影响都会令行动迟钝化,谁也不知道毒矢是否还会有第二支。
源赖光改以左手握刀,这种感觉有些久违。
他说,轮不到你来操心。
他并未像鬼切那般专门修习双手刀法,上回以左手持刀还是作鬼切的陪练时,他对左手刀法只了解了些皮毛,鬼切支支吾吾半天,表示非常高兴,终于见到主公也并非无所不知的证明。
他不在乎这样的“虚名”,不急不恼,因为不需要,他身边永远会有另一把刀守着,将不会有任何人将他逼入这般境地。
所谓左手刀法,在于右手为常用手的武士交锋时,格挡与出招的借力点都将大有不同,否则将以最笨拙的方式强行拼蛮力,对有伤在身的人来说绝对不理智。
不同之余,又万变不离其宗。
一三名武士持刀袭来,源赖光退至茶庭之中,一是以各色植物作为掩护,防止再被弓箭手偷袭,二来参觐交代时间说长不长,足够他对茶庭作出不小改动,以乱石密布作为干扰武士自然出刀的频率与节奏,便能找准时机轻易反攻。
如何同时与多人对刀,鬼切在这方面还得拜他为师。
利用地形“智取”,是必要的。
诱得一人劈砍而来,侧身避让,刀便砍在瓷实的假山石上,过刚易折、过柔则靡,刀刃向两侧翻卷,已是一把废刀。
枯山枯水,作为葬身之所恰得其处,也不至于捉襟见肘。
人头落了一地,鬼切感觉到手中的利刃在饮足了血发出嘶哑刀鸣,那是极为沁人心脾的声响。
“守城军一百,于长月初一下令,于长月十三捉拿源氏武士鬼切,若其不在江户,便改为捉拿萨摩藩主源氏赖光,斩首为先,无需留下活口。”
“你们以为藏得很好?此话不假,然而,弑主之心路人皆知,迟早,迟早会有那么一日。”
“西军逆贼,你已经失去了战斗的理由!”
弱的怕凶的,凶的怕不要命的。
这是人间至理。
要想以一敌十,以一敌百,他就必须成为那不要命的。
鬼切自空中落下,捂住一名武士的口鼻,借力跃至其身后,自后颈一刀插入,然后迅速抽刀,高速抽刀的行为令血液喷溅了他一身,但他不得不这么做,稍微地停留,就会令弓箭手更轻易地命中他。
不知何时肩上多出一支箭,他眼也不眨地整支拔出。
他浑身浴血又无知无觉,双眼直勾勾地凝视着一个方向,无论何事都无法令他提刀又向将军而去。
鬼切撒了谎。
如果主人出了差错,他誓死,也会要杀害主人的人陪葬。
首先他是小姓,其次才是武士,武士无无主之荣,他会亲手将那人送下地狱,一人下手便杀一人,十人下手便戮十人,百人下手便屠百人,即使因此化作修罗、遁入修罗道也不为惜。
有东西以比箭矢更快地朝他飞来。
那是一枚“子弹”,也是人们俗称的“火枪”。他是知道的,都是知道的——在他与那四十二名死刑犯对刀时就知道,他的身后远远站着一位火枪兵,是主人担心他出错,准备随时开枪救他的,然而他遇险多次,源赖光都没下令开枪,便是觉得,他远远还没被逼上绝路。
远远还不到无路可退……
他红了眼,一刀劈开那飞驰而来的火枪,血泪盈眶。
又是一刀斩去手持长枪的护卫,火星自刀光剑影中夺目而出,刀气如沾染了万念俱灰的冤魂、刀刀逼向仇敌,代替他去万军从中取那敌将首级。
他都是知道的。
主人拦下他、不让他触碰到的那碗午膳、庭中暴死的那位女官,他也都知道,他是主人的仲居,她是他的仲居,主人安排了人,将他护在身后,他便不可能死于武士之道以外的纷争。
他是小姓,是武士。
要死,也该死得有模有样。
鬼切一脚勾起地上掉落的长刀,左手持刀,同时抵住五六把向他砍来的银刃,右手刀柄倒握,蹬在咽喉,刺入顺接横向抽刀,头颅又落一枚。他翻身居上,反将左刃对准凶恶的面部笔直插入,他一脚踏上自己的刀刃,刀便自面部向腹腔一路划开——这是旁观了酒池肉林的一位,他清楚地记得。
他抽出长刀,一刀取一命。
不知不觉中,他的背上已经插满了箭矢,不知不觉。
……并不那么不知不觉。
他眼前的月色开始朦胧,敌我刀刃混作一团,开始分不清银刃的蓝光与滔天的火光,更想不通何时馆中着了大火。
大火焚天。
又是火枪发射的声音,轰隆,好似天降落雷,轰鸣在这夜里,轰鸣在他的脑海之中。
是痛。
守卫天守阁的军队源赖光数过,大约是一百余人。
一百余人,冲任何一座城堡都尚且足够,更何况冲进他这小小的下屋敷。
源赖光以左手执刀,斩去冲进下屋敷中的数名武士,可他,终将要对剩下的一百武士束手无策。
天上下起雨,老天不给脸,入城时他被没收了马。
他是不可能徒步自江户城逃离的,一旦式微,伊豆的忍者与他毫无渊源,也将会弃他而去。
苍天大约真的偏爱如今的江户幕府,哪怕他做的尽是些非人哉的坏事,然而逆贼就是逆贼,他是逆贼,西部联军也是逆贼,日渐式微的天皇同样是逆贼。没有轻重之分,亦没有优劣之分。
他走了最险的一条路,终究要败。
——要辜负鬼切一片赤诚之心了。
源赖光手持着刀,右臂乃至上半身已然失去知觉,他仍然站得笔直,好似一座不会倒塌的城墙。
数以百计的武士持刀冲进府中,女官们的尖叫已经嘶声力竭,只剩下如杜鹃啼血一样的哀鸣,想要逃出去的,方才均已经被抹了脖,横竖交错地躺在门外——这是江户城单方面的毁约,将不能有任何人将这秘密公之于世。
大奥总取缔温柔地笑着。
“将军大人将您的计划看得透彻,赖光大人,知道您错在哪么?”
源赖光没有回答。
她说:“人一生不只能有一把刀,一把刀暴露了、不锋利了,就即时再换一把。您伪装得很不错,若不是我出言提醒,几乎要将将军大人骗过去了——却败在这种地方,真是个不聪明的人。”
一位不遵从武士之道的妇人尚且知晓,他又何尝不知呢。
但是他不悔。
没什么可悔的。
直到大奥总取缔凄厉地笑着,被一把刀捅穿了胸脯。
一位武士自马上下来,跪于源赖光身前。
“赖光大人,恕我救驾来迟!”
那是一匹雪白的马。
雪白的,北海道和种马。
鬼切艰难地反应过来,自己没有死。
他倒在地上,周围是那只剩了不到一半的精兵,他们完成了他布置下去的任务,追随着火光而来。众人将他围在其中,没有防具在身,他们便只能以刀抵御刀,以尸体抵御抵挡箭矢,以人的身躯成为一道城墙,将他护在其中。
他浑身都在流血,体无完肤,痛得近乎动弹不得,呼吸微弱得如同刚出世的婴孩。
他想起,自己有一位名为源赖光的主公。
那是他的主公,也是他的主人。
是他辅佐的对象,他要扶持对方成为幕府独一无二的将军,二人约好了要改变这民不聊生的世道。
是他一生的信仰。
他们说,醒了就快起来,幕府将军沿着城道离开,身旁护卫只余下不出十人,你……
鬼切起身,一把刀已经被火枪击碎,坑坑洼洼,不知在临死前替他拦下了多少发子弹。
他将剩余两把收好,在精兵的掩护下、由人梯蹿上城墙,脚踩火光与瓦砾,双眼发红,真的犹如地狱归来的修罗,自天而降,刀刃自上而下将目标头颅完全贯穿,粉碎为一片灰烬。
将军已死。
可是对于修罗而言,杀戮远远没有结束。
tbc
备注:
* 勤皇派:与倒幕派相对应,都是幕末特色,如字面意思,一个是亲天皇、希望天皇得权的,一个是希望幕府倒台然后就如后续明治维新那般发展的,都是建立在“幕府”不再得民心不再占据统治地位的基础上,毕竟本篇不倒幕所以这里有虚构,还请见谅。
* 北海道和种马:看看第四章的末尾回忆一下。后续会再解释,这里为了避免大家迷惑提醒一下,人家是来还人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