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 架空,宫斗宅斗戏码
* 各种预警写在第一章,注意避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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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、翩若惊鸿
金暖香彝,玉鸣舞佩,春笋调丝竹。
女儿节宴会,即使再如何办出花,也是一样的屡见不鲜、司空见惯。伴随乐师的演奏,与歌舞伎简单的开幕,这宴会姑且就算开始了。
舞刀的时候,鬼切其实是什么都没想的。
祭祀刀舞,要求舞者心无杂念,全心全意地恭敬虔诚,佛家所谓心诚则灵、情真则明也是一个道理,许久未捡起这项技能,多多少少地生疏,他更没有空余精力去胡思乱想。衣袖回旋翩翩,健步轻盈燕燕——刀舞须是终日与刀生活在一起、刀人一体的人,才能驾驭得住,因为人是柔的,刀身是韧的,刀刃是刚的,柔与刚的完美平衡,才是刀舞的真谛。
但他无意中瞥见源赖光时,还是分了神。
源赖光端正坐着,投来的目光与其他看客别无二致,仔细一看,深长的眼睛里又带了笑,大约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,眼底的澄红多了些责怪,唇边的弧度也松了开,不像会追究他的责任,可他就是觉得那目光所携带的温度很炽热。
心下怦然,他不敢继续看了。
一舞翩若惊鸿。
一刃婉若游龙。
笛声止,鼓声毕,整座殿内鸦雀无声,骤然肃起。
鬼切收了刀,祭祀礼服的衣摆长得有些离谱,他险些用刀在摆上划了条痕。从空台两侧的回廊一路绕回来,他悄无声息地在源赖光身边入座,不少双眼睛一路跟着他落座,令他一坐就是如坐针毡。停留在绯红面颊上的汗还未散尽,他小心地拭去,想起自己许久没有以披散着头发的模样见人了,想要询问主人的意见,是继续放下,还是扎起。
源赖光淡淡地说:“脱了。”
鬼切:“……”
欸。
虽然没明白为什么,但主公说的肯定有道理。他的手伸向衣领,脑子里还没来得及思考过要在众目睽睽下脱衣服的理由。
源赖光拉住他,无奈发笑:“叫你去后面换掉,这么厚重衣服穿着不麻烦么,想什么呢?”
“喔,”鬼切愧红了脸,“知道了,主公。”
留给他惊艳的空间不多,下一场演出已然在乐师的引领下开始。表演者戴上能面手持蝙蝠扇载歌载舞,他开了个好头,观众融入了节日气氛,尽兴又赏脸,置于他身上的视线,也渐渐移开去了。趁着无人注意,此时退出殿后正是最好的时机,鬼切摁住坐垫迈动膝盖,却被源赖光捉住了肩膀。
他将头靠过去,悄声问:“主公?”
源赖光笑笑,捏了捏他的下巴:“做得不错,为我长脸了。”
“应该的……”
他顺从地说完,又觉得不够谦虚:“只是太久没有捡起,有些不到位的地方,可能还要叫内行人发笑。”
源赖光也算半个内行人,却不以为意:“权时救急,你已经做得很好,想要什么赏赐说便是。”
鬼切听了这话,便有了自己的心思,只觉得面颊上一烫。
这是心里有鬼,听啥啥奇怪。他斗胆,想着反正也不是没经历过,又不敢太放肆,只指了指自己的面颊,想用脸承一个吻。
源赖光轻笑道:“幼稚。”
说罢吻在他的唇上,当着大庭广众,尽管没人在看,落落大方,慷慨大度,吻冰冰凉凉,因为除了这个吻以外,鬼切的一切感官都是滚烫的。
幼稚归幼稚,总归不是“贪得无厌”。
撩开他被汗湿黏在额上的额发,源赖光的指腹在他眉弓上重重刮过,似乎就是那与他有过“亲密接触”的指腹,几乎连细密的指纹都记得一清二楚。他想起些不太好的东西,被烫得一个激灵,一下便跳了开,引得身边坐着的人看过来,他也顾不得解释什么,深鞠一躬便逃了。
到了天守阁的茶室,他才缓和过来,褪下绣有瑞纹、身缠鹤羽的华贵衣物,将头发重新束起。
就是他始终没敢问,主公究竟喜欢他什么模样更多一些。
以吻他时他的穿着来看的话,倒是很平均,平均到过分,身着襦袢一次,常服一次——那次主公醉了,不知算不算数,祭祀礼服一次——还是他要求的,也不知算不算数,不穿衣服一……
鬼切穿上衣服,闷头洗了把脸,又在茶室里闭目思过坐了许久才打算回席。
起身时,他听到两位女官正从茶室门口经过,偷偷摸摸地讨论着什么。隐约听见“小姓”二字,他百般好奇,便趴在了墙上,侧耳倾听。
“你怎么还不知道,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啊!那位小姓是罪臣之子,还是犯下了‘大不敬’的罪臣,而且是……那档子事,很见不得光的。当初收养就叫很多人不满,你问年岁大的女官都知道这会是,但就算是罪臣,元服后改名换姓,彻底摒弃过去,即使是幕府也能视而不见,但……”
“大人真的是,贪图美色吗?我瞧也未必,近日来不是多次去了奥御殿吗?”
“男子的真心,或许有,或许无,谁知道呢——倒是我曾听见过平心院夫人与赖光大人谈话。”
“喔,传说中那位自缢了的夫人啊。说了什么?”
“吴服之间的女官与我情同姐妹,那会儿她被平心院夫人要求赶制一套素色的十二单,赶工到昏天暗地,一日我见到夫人穿着那套衣物来天守阁请安,我便追上,偷听到一二,大人当时气极了,说什么‘你问了谁,那就该知道,谁是我一生唯一中意的人’,还说‘至于你采取了什么手段从他那儿打听到消息,你最好,不要让我知道’,平心院夫人便哭着出来,苦了我的好姐妹,熬夜大半月,什么好处也没捞着。”
“这位‘他’,能指代的人不多吧。”
“是他了,只能是他了。”
“好吧,大人真的贪图美色,也是天经地义……有什么法子,这幕府要是追究下来,我们会不会被牵连哪?”
“前朝的事,谁知道啊……”
鬼切推门出去,两名女官连推门出来的是谁都没胆看,听见动静慌慌张张便溜之大吉。
原来这就是主公先前要强压下去的传闻。
主公问他是否要元服,也不仅仅是从长远考虑,他却没往细了想,没往主公刻意隐瞒他的方向想,没考虑周到,一心只记得私情,没往他人身上顾虑,不知不觉地,又给主公添了麻烦。
鬼切回到宴会大厅,特地待到节目交替时才进去,没有打搅任何人的雅兴。然而大多数人还是朝他看来,眼里的含义各不相同,但也没有太大区别。
这些人或许都知道传闻,传闻不是火,不是水,不是光,是声音。
手拢不住,纸包不住,铁合不住,多多少少总会漏的。
源赖光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。
鬼切有很多疑问埋在胸腔里,它们在他喉咙里野蛮疯长,有些情不自禁地就要从喉咙深处里冒出来——您之前答应我不再需要我元服的事情真的算数吗?您真的不会反悔吗?您真的不担心江户那边察觉吗?您对我是怎样的感情,真的像她们,说的那样吗?
身边都是外人,分辨不清是敌是友。
当着这群人的面,他不敢。
下一曲又响,人们的目光走了,他肆无忌惮地用主公的侧颜饱和他目所能视的需求。
源赖光总是带着笑,而笑时的侧颜却不乏权谋者特有的冷漠与威严,有时他能明确地意识到那笑是假的,有时候他又猜不透,反而有时候源赖光不笑,他又觉得源赖光该是很高兴的,温暖柔和的。
这张侧脸,他看了许多年,从一位少年,到现在轮廓分明,熟悉又陌生。
很好看。
他戒不掉了。
既然主公已经答应过,就算如今反悔、要打死他,他也不会走了。
他说没事,只是来的路上认错了路,险些走到了奥御殿去,源赖光点点头,居然没起疑。
藤山院与天定院一直坐在庭院另一侧,奥御殿内外有别,她们只有在用晚膳时才得以慢悠悠地走过来,没与鬼切对上眼,倒是对坐在源赖光另一侧的恭长局不屑地对视,与大奥总取缔相同,女总管是唯一被准许随家主在“前朝”办公的女子,这时候,她们恨恭长局恨得更紧。
但恨的理由也不只是嫉妒。
——居然将表演的机会拱手送到了那位小姓的手中,出了糗也就算了,竟还被完成得这样出色,恭长局在这方面明明与她们同心,却还是做了截然相反的事。
藤山院与天定院先后敬源赖光酒,均被源赖光以“不胜酒力”为由婉拒,换作了清茶。
她们猜到这又是鬼切的手笔,表情都不太好看。
这时有宾客赞叹源赖光口味长情,侧室与小姓长得竟能如此相像,一个往外头带一个在家里养着,好生和睦。此话玩笑、揶揄居多,源赖光一笑置之,也不太当真,只让众人不要被自己扰了酒兴,上的都是萨摩藩陈酿的好酒,不醉不归才合适。
天定院甜甜地笑了:“那妾身,再敬大人一杯。”
鬼切气头上来,也给自己满上满满一杯:“主公,我也敬您。”
源赖光以茶代酒,来者不拒。
忽然,天定院捂住了嘴,面色窘迫地说了句“失礼”,然后便开始干呕。
鬼切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,只见跟在藤山院身后的众女官中,花鸟卷陡然变了脸色。
他也有不祥的预感。
tbc
预告:
长刀刺入血肉。
血肉在刀间绽开的声音宛若天籁,带来密匝匝的快感。
野蛮的生杀大权唤醒了他尘封的本能。
备注:
* 光哥不是,光哥没有,秉持1v1原则。之前说的矛盾要来了,不用太过担心,闹完这一出就让他们坦诚相对。
* 吴服之间:负责缝制大奥(奥御殿)中各人的衣服。